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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 城西南5平方公里踏勘:曹操墓的確認邏輯

李偉
 

  公元645年(貞觀十九年),唐太宗李世民遠征高句麗,路過鄴城時曾專門前往曹操墓祭奠,並親自寫下祭文一篇。這是歷史有記載的對曹操墓最後 一次高規格盛大祭奠。在祭文中,李世民肯定了曹操的雄才偉略,“帝以雄武之姿,當艱難之運,棟樑之任。同乎曩時;匡正之功,異乎往代”。


  曹操的聲望在唐朝時達到了高峰。終唐一代,留下了大量關於拜祭曹操墓,以及關於西陵(高陵)、銅雀台的詩篇。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李世民、王勃還 是劉禹錫,前往祭奠吟詠之時,曹操墓的位置都是清晰而確定的。他們都沒有因為找不到陵寢遣懷而掃興。唐宰相李吉甫在他的重要地理著作《元和郡縣圖制》中, 更是直接指明了曹操墓的位置與距離——“魏武帝西陵,在縣西三十里。”


  但是唐朝之後,曹操墓的位置隨著他的形象變化開始模糊起來。在忠君思想與正統教育的影響下,曹操的正面形象開始有了180度的轉彎,成為了虛 偽、奸詐的亂世奸雄。及至元末羅貫中寫《三國演義》時,更加誇張發揮了這種思想,將劉備樹為道德正統,曹操則為異端,這成為今天民間認識三國人物的藍本。 及至後來,曹操以白臉造型登上舞台,外表與內心完成統一,就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臉譜形象。


  形象轉變的同時,民間“七十二疑塚”的說法開始流傳,這也成為攻擊曹操狡詐多疑的物證。經民間訛傳與小說家的演繹,疑塚的位置逐漸有了鄴城、許 昌、亳州、漳河河底等多個地方。


  於是曾經顯赫、清晰的曹操墓,失去了地理坐標,消失在漳河兩岸大量的古墓群中。另一方面,由於曹操實行薄葬,陵墓“不封不樹”,在遺囑中只說明 了相對方位(鄴之西崗,與西門豹祠相近),歷代文獻記載也非常簡略,這使得曹操陵墓的位置撲朔迷離起來。


  曹操陵墓究竟在那裡?裡面又埋藏了什麼?單純的好奇心與曹操複雜的歷史面目構成了探索樂趣的出發點。


  1000多年過去了,那些古老的地名由此再度活躍起來,這些位置仍舊需要仔細辨認和現場踏勘,卻饒有趣味,引發了我們對歷史地理的重新啟蒙。


  地理線索只是確認曹操墓的必要條件,而考古證據則是解開墓主人身份謎題的充分條件。2008年12月西高穴村漢墓開始挖掘,將曹操陵墓的尋找, 由猜想推進到實證。只有對一系列沉睡千年的文物完成縝密的考證,才能結合地理搜索完成判斷。如同玩一個拼圖遊戲,所有的模塊都應該準確無誤,而不能自相矛 盾。這是一個專業而複雜的過程,需要歷史、器物、文字、墓葬、民俗、化學等多方面專業知識才能完成,需要每個領域的權威專家共同進行判斷。


  地理線索與考古實證構成破解謎團的二重維度與邏輯線索,在這樣的雙重邏輯下,西高穴村的漢墓才被現今國內的大部分專家確認為曹操之墓。


  尋找曹操墓是一個冒險的歷程。穿過時空的變化,掃去歷史的封塵,地理與文物是不會說謊的。那麼被打開的墓葬能夠告訴我們一個怎樣的曹操呢?-




尋 找曹操墓:從地理線索到考古實證

李偉 李晶晶
 

  在經歷了一年的挖掘後,河南安陽西高穴村的東漢大墓終於被認定為曹操之墓。由於「七十二疑塚」的民間傳說,長期以來,曹操陵墓成為一個有趣的 謎題。地理線索與考古實證構成破解謎團的二重維度。


  既然無法在墓中撿到曹操的身份證,那麼本質上,對曹操墓的確認就是一個複雜的推理故事。


  挖掘曹操墓


  在很長的時間裡,潘偉斌的內心充滿失望。


  作為考古隊的領隊,他在挖掘啟動前兩年,就判斷出這座西高穴村東漢大墓非同一般。但挖掘10個月後,卻並未找到有價值的文物。沒有證據之前,所 有的分析也只能是猜想。


  在某種意義上,考古有些像賭桌上的骰子遊戲,在沒有揭盅時,誰也無法斷定輸贏。


  潘偉斌是河南省考古研究所的副研究員,他畢業於西北大學考古系,多年在野外從事一線工作。最近5年,他一直在河南安陽市安豐鄉漳河南岸忙碌。南 水北調工程總干渠從安豐鄉的東部經過,考古隊也趕來進行搶救性的挖掘保護。他主持的安陽固岸東魏北齊墓地的挖掘,入選了2007年中國考古十大發現。


  2006年5月,安豐鄉黨委書記賈振林找到了在固岸村忙活的潘偉斌。賈振林告訴潘偉斌,西高穴村的一座古墓又被盜了,請潘偉斌過去看看。這座古 墓位於村子南部的高台上,近年來已經被盜了好幾次。每次被盜後,警察和村民都會把盜洞填上。


  盜洞位於後墓室,裡面堆了很高的淤土,所以並不是很深。潘偉斌和考古隊員從盜洞鑽進去初步勘查。他爬上來後,非常肯定地告訴賈振林,這是一座東 漢末期的大墓,至少是王侯級別,甚至可能是帝王級的。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初步判斷?第一,墓葬結構特殊、規模很大。第二,墓磚的規格厚重,是定制的。第三,因為盜洞已經拆過墓壁,根據墓壁建造的方 法,很像我們以前挖掘的漢墓。」潘偉斌在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說。


  類似的墓葬他只在洛陽邙山上見過一處,那個墓葬也已被多次盜過,沒辦法確定墓主人的身份。


  這會是曹操的墓麼?「墓的級別在那兒放著呢,我當時推測很可能是曹操的。」2006年,潘偉斌說他第一次鑽進去後,就想到了那個死於近1800 年前的三國魏王。此前兩年,潘偉斌曾出版過一本學術書籍《魏晉南北朝隋陵》,專門研究魏晉南北朝一直到隋的皇帝陵墓。其中,他也對曹操的墓地進行了探討。 「我綜合了一些專家的意見和判斷,對於曹操墓的位置,我比較傾向於在漳河南岸的河南安豐鄉境內。」潘偉斌告訴本刊記者。


  但是潘偉斌說他並沒想急於打開這個封閉了近1800年的地下宮殿,而是建議對盜洞回填,希望當地政府與派出所能重點保護,安排日常的巡查。


  「我們的原則是就地保護,一般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不建議挖掘。」潘偉斌告訴本刊記者,「挖掘了以後,有些文物不見得能比放在原始位置保護得更 好。」近年來,河南考古隊的工作都是配合基礎建設進行搶救性挖掘,幾乎不主動挖掘,「除非萬不得已,再不挖掘,就被盜墓賊完全破壞了」。


  儘管沒有開始挖掘,但潘偉斌對墓主人的考證興趣依舊濃厚。2007年,他在台灣《故宮月刊》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名為《曹操陵計日可待》。文章比 較系統地考證了曹操的生平、有關歷史傳說,以及最近的推理依據。


  但是由於所在位置比較偏僻,保護困難大,這座東漢大墓兩年來連續遭受盜擾。「有時候,盜洞被打開的時間都不知道,保護壓力很大。後來派出所破獲 了4起盜墓案,抓獲了38個盜墓賊,他們作案對象都是這個墓,警方還從盜墓賊手裡收繳了畫像石。」潘偉斌說,「我們認為,再不發掘的話,墓就要被徹底毀掉 了。」


  2008年11月,河南省文物局決定挖掘西高穴村東漢大墓。12月12日,經國家文物局批准,省文物局組織省文物考古人員正式開始搶救性發掘。 當天還在墓穴前進行了簡單的發掘儀式。2009年4月,考古隊還請來專家,制定、論證最科學的挖掘方案。


  這座東漢大墓實際為兩座墓,被推測為曹操墓的是二號墓,規模更大,挖掘難度相對較小。主要的挖掘工作也是在二號墓展開。


  挖掘的進展並不快,工作量很大,考古隊員大量的時間都在挖掘墓道。斜坡墓道的深度近40米,寬9.8米,最深處達地下15米。設計者對於墓道的 安全措施考慮得非常周密,墓道全部用夯土層層夯築,被全部塞滿。墓門為一厚重石門,室門外砌了3道磚牆,總厚度達到1.2米。墓門非常堅固。


  「經過發掘墓道後我們發現,墓道兩壁逐級內收,一級級向下收縮,這說明墓規格非常高,而且能發現後來西晉墓的影子。所以這個墓應該是從東漢到魏 晉過渡時期的形制。」潘偉斌說。


  墓門被打開後,隨著挖掘深入,墓室規模逐漸顯露出來。墓平面為甲字形,坐西向東,規模宏大,結構複雜,分為前後室和4個側室。墓前室高達6.5 米,後室為6.4米,相當於兩層樓房高。每個墓室都有兩個墓室,而且側室的規模也非常大,比潘偉斌此前挖過的任何一座漢墓的側室都大。而且,4個側室的形 式不一樣。前室的北側室形狀為東西向的長方形,其他3個側室都是南北向長方形。「4個側室全都有石門封閉,墓磚長55厘米,重約50斤,墓室頂用奇形磚, 所有的墓磚都是為這個墓專門燒造的。可見這個墓的建造和設計非常講究。」潘偉斌說。






尋 找曹操墓:從地理線索到考古實證

李偉 李晶晶
 

  但是潘偉斌的心裡仍舊感到發涼,他發現這座墓被盜擾了很多次,墓室已經被破壞,還能找到什麼呢?「墓的規格那麼高,形式那麼複雜,我的想法 是,不管是誰的墓,不管能否找到東西,我們也要把它清理出來,對墓葬訊息進行全面綜合瞭解,這些事情一定要做下來。這就是考古工作。至於到底墓主人是誰, 讓專家學者去判斷吧。」


  在沒有獲得發現之前,考古工作顯得單調枯燥,往往這個時期又相當漫長,希望與失望輪轉更替。但是不徹底挖下去,就永遠不會有謎底。


  墓室裡堆滿了淤土,足有3米多高,差不多佔了墓室高度的一半。這些淤土拜歷代盜墓賊所賜,他們打出盜洞後就把土推進墓內,既方便又不留痕跡。而 保護者,則又用泥土封住盜洞。打開、封堵、再被打開,墓室裡淤土就越積越多。


  考古隊必須把3米多高的淤土全部清理乾淨。那些一厘米一厘米小心清理下來的淤土也被仔細檢查,進行網篩、水淘,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待大半個墓 室已經清理出來,還是一無所獲。這時候,差不多10個月過去了。考古隊的工作似乎就是在挖土。


  直到2009年10月,考古隊在前室的前部找到了一塊頭骨。「頭骨證明這裡不是衣冠塚,不是空墓,而是真正有它的主人。」潘偉斌說。繼續清理後 陸續發現了一些陶器和鐵器。還發現了一件非常漂亮的鐵製鎧甲,因為鎧甲是魚鱗狀的,似乎應該有一個掛鐵甲的架子。接下來又發現了斷成幾節的寶劍還有小刀。 潘偉斌認為,兵器與鎧甲的出現,說明墓的主人應該是一名軍事統帥。


  進入到11月,考古隊又挖掘出了石牌,上面刻著「魏」字,或者半個「魏」字。後來挖掘出幾乎完整的石牌,「魏武王」幾個字全部出現了。在一層層 清理完後室的淤土後,逐漸挖掘出50多個石牌。這些石牌有些像博物館裡藏品的銘牌,上面寫著各種東西的名稱,似乎是應該掛在物品上。墓室中至少應該有一間 倉庫,儲存主人常用的東西。而且從牌子上看,應該有很多的兵器,這就更加證實了關於軍事統帥的身份推測。而作為陪葬品,這些兵器都可能是墓主人使用過的。


  「從石牌上看,這些兵器已經很全了,不光是大戟大刀短矛。」潘偉斌告訴本刊記者,「有人說,這是不是魏武王贈給墓主的?我覺得不可能,贈一件兩 件可以,但不可能贈這麼多。」


  2009年12月13日,在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與考古司司長關強的陪同下,由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漢魏史專家梁滿倉,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博士 王明輝,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前所長、考古與古文字學專家郝本性等十幾位專家組成的專家組悄悄抵達安陽。他們再次前往墓穴現場, 對已出土的文物進行反覆研究和論證,其後他們來到安陽賓館,閉門召開了「安陽縣西高穴東漢大墓發掘專家座談會」。經反覆論證,專家們最終認定安陽西高穴東 漢墓確為曹操墓。


  證據中,既包括文獻記載,也有文物證明,還有遺骨佐證。2009年12月27日,河南省文物局在北京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了這個結果。


  事實上,對曹操墓的確認只是一系列考古工作的開端。與曹操墓緊鄰的一號墓還未完成挖掘,那個墓主人是誰?誰能夠有如此待遇與曹操抵足共眠?按照 曹操的《終令》,他的墓附近應該有大量文武百官的陪葬群墓,那麼附近一定會有個龐大的墓群,這些墓群能否找到?


  「一旦曹操墓確定後,陵區內包含的許多項目,比如香堂、祈殿、陪葬區,這些地方都需要確認,而陵園周圍界限在哪裡,也要調查瞭解。」潘偉斌說。


  面對全國蜂擁而至的媒體,潘偉斌並不願接受採訪。儘管他對曹操墓的尋找充滿了興趣,但他還是把自己定位為搜索者,而不是判斷者。「考古是一門嚴 謹的科學,你們應該多聽聽專家的分析。」他告訴本刊記者。


  如同一個案件中的不同分工,潘偉斌認為自己只是一名取證的警察,而非負責審判的法官。


  村莊裡的失落文明


  曹操墓在西高穴村外南側,再向南是一大片磚窯場,路兩側是深約2米的取土深坑。雖然這兩年,政府已經不再允許村內取土燒磚,但此前燒的紅磚還沒 有賣完,仍堆在窯坑裡。時至元旦,曹操墓的新聞吸引了不少遊客冒著嚴寒來看熱鬧,或開車或者結隊騎自行車,浩浩蕩蕩蜂擁而至。這個豫北偏僻的小村莊由此變 得十分熱鬧。


  曹操墓的保衛工作已由地方政府接管,有警察持槍在門口守護,必須有專門證件才能出入。但門口的空地上已經出現了第一個擺攤做旅遊生意的小販。他 賣的是書法作品,其中既包括曹操的《短歌行》,也有毛澤東的《浪淘沙·北戴河》——「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 間。」


  準確地說,曹操墓的所在地西高穴村位於安陽市向西北行約20公里左右,漳河的南岸,北岸就是河北省邯鄲的磁縣。雖然與市區相去不遠,但很多安陽 本地人都對安豐鄉一臉茫然,更別說西高穴村了,107國道上也沒有一個明確的安豐鄉指示牌。村長徐煥朝告訴我們,村子前這條柏油路還是2007年才修通 的,此前只能開拖拉機進出。






尋 找曹操墓:從地理線索到考古實證

李偉 李晶晶
 

  曹操墓所在位置是一塊村南的高台地,比村裡其他地方都高出至少兩三米,大概有20畝左右的面積。徐煥朝告訴我們,這20畝墓地曾由村裡11戶 人家分割耕種,「那裡很偏僻,平時都沒什麼人去的」。在村民眼中,那並不是一塊好地,地勢較高,很難灌溉。此外台地的三面都有溝壑,只有南面比較平坦,上 去幹活必須繞到南面。但這塊劣田,卻開始改變整個村莊的命運。


  西高穴村有2500多人,徐和許是村中兩大姓,村內平均每人能分到1.2畝地。村民外出務工多為跑卡車運輸,或開三輪摩托,人均收入2000多 元。漳河位於村子的北面,歷史上附近村子的飲水與灌溉都依賴漳河。戰國時,西門豹治理漳河所留下的遺跡現在還能看到,包括修砌河渠用的大青石,以及沉在淤 泥下6米處的水閘。至今村莊附近還能看到很多古老的灌溉水渠。「漳河的水量不穩定,時大時小,有時半夜水就突然漲起來了,非常容易鬧水患。以前清政府在這 一帶有驛站,由於漳河耽誤了行程,是不會治罪的。」徐煥朝說。


  由於西高穴村位於漳河的上游,河面比較窄,約400多米,老京漢鐵路和南北國道都繞一大圈子從這裡經過。直到1958年後,鐵路與公路才改為走 直線,通過現在的河南、河北的界橋——漳河大橋。目前村西側有一條兩米多寬的土路,向北直達漳河岸邊,就是當年老京漢鐵路鋪軌處。1958年上游岳城水庫 竣工後,漳河的水就越來越少了,最近十幾年已經斷流。附近村莊的農業灌溉都依靠打井引水。


  漳河是古鄴城的母親河,滋養著兩岸古老的農業文明。古鄴城遺址「三台」距離此處的直線距離只有15公里左右。


  今年71歲的許作民老先生告訴我們,西高穴村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北宋年間。而有意思的是,安陽當地很多村子的名字在宋朝《相州志》中都有全面 而準確的記載,至今變化不大,有的只是音同字不同。


  許作民退休前為安陽市地名辦公室主任,是《中國地名大辭典·河南卷》的編寫者之一。「這裡地理記錄的翔實程度,在全國都極其罕見。」許作民說。 從這個意義上看,安豐鄉地區不僅曾是歷史繁華處,歷史文脈傳承有序,而且地方管理非常細緻。


  安陽地區本來就是商朝的中心,而戰國以後,囊括安陽北部地區的古鄴城,是在這塊土地上崛起的第二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它是自三國曹魏起到隋約 400年間,後趙、冉魏、前魏、東魏、北齊等割據王朝的都城。


  這一帶首尾相連的普通村莊與1000多年前的輝煌歷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最明顯的表現就是觸目可及的古墓與文物。


  「曹操墓西200多米,有一條土溝,叫塚子溝,溝邊兩側就曾有很多古墓。」徐煥朝說。與墓有關的地名還包括小塚溝、塚古凸等。2005年河南省 考古研究所開始對安豐鄉固岸村古墓群進行發掘,3年中一共清理出300多個墓葬,以北朝晚期的東魏、北齊為最多。


  對於村民們來說,散落在田間地頭的秦磚漢瓦、陶片古錢曾經俯拾皆是,習以為常。犁地後或者下雨後都能露出很多。在採訪期間,我們在河灘上也撿到 了幾個帶花紋的陶片,後被專家鑒定為商朝早期物件碎片。


  上世紀70年代,安豐鄉在西高穴村開了一家窯廠燒磚。但是磚的價格卻始終賣不上去,每塊要便宜幾分錢。「主要原因在於土中的雜質太多,挖出的泥 土摻雜了大量的陶片、磚瓦。所以燒的磚也就不好了。」徐煥朝說。


  西高穴村向西不到1公里是漁洋村。64歲的村會計龍振山是附近的一個著名人物,人稱「土博士」。曹操墓發現後,來他家參觀的人絡繹不絕。他們都 走進龍振山家那間20多平方米的西廂房,觀賞新石器的卜骨和陶片、商代的陶鬲、戰國的鼎壺、漢代的耳杯、東魏的瓦片,到清代的小盤、明代的青花、宋代的瓷 片、北齊的泥像。房子的門口掛了個牌子,上面寫著「安豐鄉漁洋文化遺產文物保護所」。這1000多件展品,都是龍振山30多年來從田間地頭撿回來的。


  1974年,漁洋村打算建一個蘋果園,龍振山在挖樹坑的時候挖出了一些陶坯。他很好奇,就找到安陽博物館進行鑒定。「館長告訴我,這是商代早期 的,叫我注意收集。」龍振山說。此後,他開始迷上文物收藏。


  1987年4月,龍振山在村西溝北岸發現一商代古墓,雖然已經坍塌,但屍體頭部前的陶鬲依然保存完好,陶鬲內裝有一獸骨,骨上還鑽有一孔,經考 察推論這是一貧民墓。另外還發現14枚表面光滑細膩的乳白色貝幣,這些圓鼓形的海貝背部均有小孔和圓孔。考慮到貝幣曾是我國早期貨幣之一,商代甲骨文中也 有賜貝的記載,尤其是延續到我國現在的文字中,凡和貨幣有關的文字,大多有貝字旁,這更加吸引了龍振山研究早期商代歷史的興趣。


  年復一年,日積月累,龍振山依靠村民的捐贈、地面採集、大雨沖刷暴露、群眾平整土地扔棄,以及從垃圾中撿拾等方法收藏了各個時期的文物多達 3000多件,從中選出1000多件在自家西廂房免費展覽。


  2003年,龍振山在《華夏考古》雜誌上發表了自己的第一篇論文。這是他最得意的成果。龍振山通過對剛剛出土的《魯潛墓誌》的分析,斷定曹操墓 應該就在西高穴村附近。這篇文章最早完成於1999年,但由於他是個農民,一直沒有受到雜誌的重視。修改了30多遍後,才得以發表。他認為自己是第一個說 對曹操墓位置的人。


尋 找曹操墓:從地理線索到考古實證

李偉 李晶晶
 

  高陵何處


  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正月,曹操病逝於洛陽,靈柩運回鄴城,二月安葬。關於安葬的位置,《三國誌》是這樣記載的:「庚子,王崩於洛陽,年六 十六。……二月丁卯,葬高陵。」高陵也就是曹操在《終令》和《遺令》中提到的西陵。歷史文獻除了對其葬於高陵外,其他記載都非常簡略。


  那麼高陵究竟應該在哪裡?這是所有曹操墓搜尋者必須回答的問題。


  上世紀80年代,許作民也想搞清楚這個問題。當時他在安陽縣地名辦公室工作,正在進行全國地名普查,並準備參加編寫《中國地名大辭典·河南 卷》。他想知道歷史上「高陵」的具體位置,並為此查閱了大量資料,進行實地走訪。


  「曹操墓的位置有諸多傳說,各種文章考證結論各異,這使得他的埋葬地越來越撲朔迷離。不過只要認真閱歷史文獻,仔細分析,還是能看出曹操陵墓的 大致方位,也就是高陵的位置。」許作民說。


  曹操生前所頒布的「遺囑」——《終令》和《遺令》——是墓地尋找的出發點。


  公元218年,曹操頒布《終令》,「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規西門豹祠西原上為壽陵,因高為基,不封不樹。周禮,塚人掌公墓之地,凡諸侯居 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後,漢制亦謂之陪陵。其公卿大臣列將有功者,宜陪壽陵,其廣為兆域,使足相容」。


  在這條遺囑中,曹操把自己的墓地設在西門豹祠以西的高地上,土地貧瘠,既不封土也不種樹,甚至不留地上建築,而且地勢開闊,可以劃出陪葬區,容 納大臣們的陪陵。


  兩年後,曹操死於洛陽,臨死前又頒布《遺令》:「吾死之後,葬於鄴之西岡,與西門豹祠相近,無藏金玉珠寶。」還進一步交代家人:「汝等時時登銅 雀台,望吾西陵墓田。」也就是西陵。高陵就是「鄴之西岡,與西門豹祠相近」。


  曹操死後確實葬到了鄴地,這一點遵照了他的遺令。「不僅在《三國誌·魏志·武帝紀》有記載,《三國誌·魏志·賈逵傳》、同書的《夏侯尚傳》以及 《晉書·宣帝紀》中的記載都一致。」許作民說。


  而另一方面,曹操的葬禮是公開而盛大的。「所以並不存在設立七十二疑塚的可能。」潘偉斌說,「曹操的安葬是一件轟動天下的事情,當時後漢王朝的 各諸侯國、友好國家甚至對手都派來了使者進行弔唁,不可能秘密進行。」關於出殯時的情景,魏文帝曹丕在其《為武帝哀策》中有生動的描寫,曹操的喪事是按照 當時喪葬制度嚴格執行的,採用了高搭靈棚、齊整的禮儀;出殯時更是在喪車上裝飾羽葆,前排有送葬的節、輓歌、鼓吹、幢、麾、曲蓋、手持儀仗的武士,組成浩 浩蕩蕩的送葬隊伍。


  曹操確實葬在了高陵,而且高陵應該位於鄴城銅雀台的西面高岡上了,並且不會太遠,因為曹操希望銅雀台是他的祭臺、享殿和紀念館。


  現在京珠高速公路的東側,河北邯鄲市臨漳縣鄴鎮北面的三台遺址,就是當年鄴城銅雀台,這一點並無異議。高陵肯定在鄴城銅雀台以西,也無異議。但 是「西」則是一個大致方位,包括西北、正西和西南三個方向,那麼高陵應該在哪個方向上?


  許作民告訴我們,最早提到高陵的是在晉文學家左思的《魏都賦》中「墨井鹽池,玄滋素液」的註釋,晉張載為「墨井」(煤礦)作注說:「鄴西、高陵 西、伯陽城西有墨井,深八丈。」由此可以知道高陵在鄴西、伯陽城之東。


  伯陽城是戰國時魏國的邊邑,《史記》中曾有記載。戰國時期,趙國和魏國在豫北冀南是以漳河為界的,魏國在漳河之南,那麼伯陽城也應該在漳河之南 了。現在漳河南岸有清流村(原為安陽縣屬地,1953年劃歸河北磁縣),在原村(現村向南遷移了1公里)之西曾存在伯陽城遺址,今已被岳城水庫淹沒。村民 言傳該村有「白羊城、黑狗寨」,這白羊城就是被岳城水庫淹沒的伯陽城。


  「如果伯陽城在漳河之南,按照推理,高陵也應該在漳河之南,也就是現在的安陽縣境內了,決不會是在臨漳縣,也不會是在漳河之北的磁縣。」許作民 說。


  按照許作民的考證,歷史上漳河的流向是從西南向東北流的,而不是現在西向東流。「古時,漳河經過現在的漳河大橋的地方,就開始轉向東北。」許作 民說。曹操時代的鄴城也該是在漳河南岸。漳河歷史上多次改道,最後一次改道是在清乾隆五十四年,形成了現在的流向。


  如果按照張載的註釋分析,高陵位於漳河以南,那麼它應該在鄴城西南方向。


  唐朝以前,所有對於曹操陵墓的敘述只有相對位置,而在唐朝典籍中首次出現了量化的位置。唐朝宰相李吉甫所著的《元和郡縣圖制》給出了答案。《元 和郡縣圖志》在魏晉以來的總地誌中,不但是保留下來的最古的一部,而且也是編寫最好的一部。是一份研究我國古代地理的重要書籍。


  《元和郡縣圖志》提到相州鄴縣時說:「故鄴城,縣東五十步。」也就是說,唐代的鄴縣在故鄴城(曹魏鄴城,北周焚燬)西50步的地方。這是個很短 的距離。《元和郡縣圖志》還說,「西門豹祠,在縣西十五里」,「魏武帝西陵,在縣西三十里」。在這裡,明確點出了曹操的「西陵」在鄴縣西30里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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